2010年5月,于宜興紫砂業(yè)而言簡直就是“東邊日頭西邊雨”,顧景舟的一把石瓢拍了1232萬,CCTV《每周質量報告》的一則報道卻把紫砂業(yè)推到幾近滅頂?shù)倪吘墶1M管接受我們采訪的紫砂藝人很多都“奉命封口”,但茶余飯后,話題總還是會自然而然向那兩條新聞上扯,比如“化工泥”的問題,比如“紫砂礦禁采”的問題……
我們找到金沙寺時雨停了,幾縷陽光從很斑斕的云層中漏了出來。
那其實就是一座被菜地和桑園包圍著的場院,肥大的桑葉讓我們忽略了地面飽含的水分,一腳下去,已是一腳的泥濘,所以當我們穿過桑園走到場院前的那片水泥地時,立刻忙不迭地磕打自己沉重無比的鞋,這一動靜招來兩只狗殺將出來,卻并不撕咬,只是一味地沖我們狂吠。
一位婦人聞聲出來,告訴我們這里就是金沙寺。
應該說曾經(jīng)是,因為這里現(xiàn)在實際是這位薛姓婦女的家,她說常有人來這找金沙寺,所以對類似我們這樣的不速之客已經(jīng)見怪不怪。薛大姐跺跺腳下的水泥地:這是山門,那是大殿……大殿不過是一矮矮的庫房,據(jù)說現(xiàn)在還堆著村里的一些雜物。
我說:只能遙想當年了。
無論是文獻記載還是民間傳說,宜興紫砂都是源起于“金沙寺僧”,目前被國家博物館收藏的那把“供春壺”,是迄今發(fā)現(xiàn)的最古老的有作者簽名的紫砂作品,其制作者供春是明朝嘉靖年間隨主人客居金沙寺的一書童,業(yè)界因此奉不知名的“金沙寺僧”和供春為紫砂鼻祖。
其實,金沙寺與紫砂的淵源還可上溯。
宜興的14個鎮(zhèn)里只有丁蜀鎮(zhèn)產(chǎn)紫砂,所謂“陶都”,原來全靠丁山、蜀山一小片彈丸撐起。盡管兩地合并共稱丁蜀已有54年的歷史,但當?shù)厝诉€是習慣問那些奔著紫砂而來的外來客:可要去丁山?完全棄蜀山于不顧。
但紙上宜興,蜀山之名卻遠盛于丁山。
當年蘇東坡登臨蜀山——當時那山還名叫“獨山”——說了句“此山似蜀”,硬說這地方的山水很像四川的風光,當?shù)厝搜瞿教K軾的錦繡文章,不以為杵,甚至謙恭地將“獨”去“犬”,改獨山為蜀山,并從此視之為文脈所在。
東坡遺韻,汩汩千年,自然天成地潤澤一把紫砂壺,由是發(fā)軔。
元豐七年(公元1084年),49歲的蘇軾卸了黃州任,赴汝州任而來,途經(jīng)蜀山。這時蘇軾不僅有旅途之苦,更有喪子之痛,于是上書朝廷,“乞居常州”,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宋神宗善解文人情懷,準了蘇軾的上表,
這金沙泉就是當時金沙寺旁的一口井。
我們在蜀山和金沙寺之間走了個來回,15分鐘的車程,真要步行也算是一次遠足。想當年蘇軾遣其使童,取金沙泉烹茶,每日這樣的來來回回,還真是一種不計成本的風雅。某日,使童途中滑了一跤,水灑了一地,那小廝見路邊的溪水也很清澈,于是弄了桶溪水來東坡處交差,東坡一喝便知被“山寨”了,為了杜絕使童再犯,蘇軾剖竹為符,與金沙寺僧聯(lián)手整了出至今為茶道津津樂道的“竹符調水”。
現(xiàn)在,陽羨茶還有,卻已是尋常方物;金沙泉早成烏有,即便掘地泉涌,怕也不是從前的甘甜模樣……
惟有紫砂,成就萬千氣象,雍容兀立。
二
1948年的中國不是一個太平的光景,國共兩黨的軍隊正在北方展開殊死決戰(zhàn),而南方大城市也普遍在通貨膨脹的凄風苦雨里飄搖,無論軍事或經(jīng)濟,國民黨政府都瀕臨破產(chǎn),在這場中國現(xiàn)代史上最重要的權力更迭前夜,普通民眾的生活如川流依然繼續(xù),該有的詩意與風雅,甚至照舊恣意于民間。
比如這一年的某一天,從宜興蠡河駛入太湖的那艘快班輪上的5把紫砂石瓢。
關于這5把石瓢壺,62年后的今天有好幾種說法,一說5把都還在,另一說當年它們到上海后發(fā)現(xiàn)有一把已經(jīng)破損,所以只有4把現(xiàn)存于世……最慘的說法是至少有3把毀于“文革”,現(xiàn)存最多不會超過2把。
故事緣起于一次聚會,做東的是當時上海最著名的紫砂經(jīng)銷商鐵畫軒老板戴相明,主賓顧景舟盡管時年33歲,卻已是宜興紫砂高手,而坐上江寒汀、吳湖帆、唐
2010年5月,這5把石瓢壺中的一把,在中國嘉德2010春拍中,拍出1232萬人民幣的天價。
據(jù)報道,這把石瓢壺壺體上有修竹一枝,并有刻銘“為君傾一杯,狂歌竹枝曲”,落款為“湖帆”,壺蓋內(nèi)壁有“顧景舟”篆印,壺底為“戴相明”篆印——按照此描述,這把壺應該為5把石瓢中鐵畫軒戴老板所藏的那把。
有回憶錄記載,當時吳湖帆飽墨執(zhí)筆,懸腕在5把壺坯上各題詩一句,但只在4把壺上各畫竹一枝,另一把壺由江寒汀畫鷓鴣一雙相贈吳湖帆。畫成,仍由戴相明交貨船帶送蜀山顧家,顧景舟鐫刻自己的那把,余4把請其表弟陶刻好手談堯坤鐫刻。
5把石瓢,顧景舟自留一把,余4把分贈江寒汀、吳湖帆、唐云和戴相明。
這次在北京拍賣的石瓢壺據(jù)說最后被北京一位收藏家拍得,宜興地方上盛傳藏家真實身份是一年輕的地產(chǎn)商。當?shù)孛襟w報道說,顧景舟也因此成為繼徐悲鴻、吳冠中之后,藝術品價格超千萬元的又一位宜興籍藝術大家。
江南多文種,宜興尤甚,據(jù)說目前在世界各地有逾萬名宜興
據(jù)說當年戴相明到蜀山的上袁村進貨,必宿顧景舟家,徹夜長談,因為在戴相明看來顧景舟是“有文化的手藝人”,而顧景舟也同樣認為這鐵畫軒的老板是“最有文化的商人”。這兩人有著相似的經(jīng)歷,年少時都曾經(jīng)夢想激揚文字,但最后都囿于現(xiàn)實,一位子承父業(yè)頂了紫砂鋪的大梁,一位隨了祖母干起捏坯的營生。
1992年,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錢劍華所著《紫砂茶壺的造型與鑒賞》,唐云的封面題簽,顧景舟的序,我們在丁蜀探勘紫砂的過程中,這本書始終相隨,讀顧景舟的文章如良師在側,一部千年紫砂史,在
三
如果沒有“曼生十八式”, 陳鴻壽還能成為“西泠八家”中最受注目的人嗎?
這位錢塘才子在吏治方面的表現(xiàn)泛善可陳,多虧了他能倚仗才情躋身官場,曾經(jīng)有“宰溧陽縣”的履歷,才會有太多的文章記述他屢棄政務于不顧,一頭扎進鄰近的蜀山,忘情于紫砂。顧景舟曾提及嘉慶、道光年間,宜興制壺名手有楊彭年、邵二泉、邵友蘭、潘緘雄等人,“就壺藝而言,友蘭、緘雄的技藝,當位列彭年之右,惟彭年與曼生之優(yōu)相契遇,相得益彰”(顧景舟,《宜興紫砂壺藝概要》)。顧景舟曾經(jīng)多次在文章中表示他對楊彭年壺藝的不欣賞,但他也承認,楊彭年因為助陳曼生(陳鴻壽號“曼生”)完成“曼生十八式”從設計到制作的過程,而“壺隨字貴,字隨壺傳”。
“他說得有道理,但與陳曼生合作是我高祖的福分。”
楊勤芳一邊這樣說,一邊吐了一口煙。出生于1951年的楊勤芳自稱楊彭年是他的“高祖”,但從年限上推論,200年前的楊彭年于他可能不僅僅是五世之隔,楊勤芳自己在一些場合對此也有點語焉不詳……但“楊彭年后裔”卻是不虛的。
楊勤芳告訴我們,所謂“曼生十八式”其實是一泛指。楊勤芳從他的書房里為我們找了本書,上面舉例說:
成書于1937年的《陽羨砂壺圖考》上卷《雅流篇》,對陳曼生題銘的8件傳器分別作了介紹,其中有“斗笠壺”、“合歡壺”、“包壺”、“井欄壺”、“方山壺”等6件,此外,還列舉了陳曼生親擬的貼切壺形的22條銘文,除第16條下無壺名外,其余21條均有壺名,其中有4件與前面的8件傳器中的壺名相同,這樣在這本圖考中,就為人們提供了26件不同的曼生壺壺形了。1963年春,上海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本宣紙線裝《陶冶性靈》手稿,打開封面,左頁繪壺形20個,右頁錄壺名及銘文,最后一頁記曰:“楊生彭年作茗壺二種,小迂為之圖,頻迦曼生為之著銘如右。癸酉四月二日記”。癸酉是嘉慶十八年,即1813年,正是曼生在溧陽任官之時。
楊勤芳認為,陳曼生很可能手繪了一批紫砂壺樣,請楊彭年等人制作,這批壺樣究竟有多少種,現(xiàn)在還是一個謎,但應該不止18種。
業(yè)界公認“曼生十八式”開創(chuàng)了文人壺的先河,讓當時文人普遍熱衷的字畫金石敷陳其上,據(jù)說陳鴻壽自創(chuàng)“曼生十八式”的動機,就是不滿之前的紫砂壺器型沒有留出足夠的書畫題銘空間,這一傳聞與陳鴻壽的金石大家身份相符,應該不謬,以文人身段婀娜于紫砂壺之上,陳曼生是第一人。
讀陳曼生的壺銘,委實是一種享受。
比如在一井欄壺上,曼生題“汲井匪深,挈瓶匪小,式飲庶幾,永以為好”;在一扁壺壺身上題“止流水以怡心”;題一石瓢是“不肥而堅,是以永年”;而另一石瓢提梁則是“煮白石,泛綠云,一瓢細酌邀桐君”……我個人最喜歡的是他在一箬笠壺上的銘文,曰:“笠陰喝茶去渴,是二是一,我佛無說”。
陳曼生的阿曼陀室有一中堂,“青山個個伸頭看,看我庵中吃苦茶”,如此境界,今人難覓。
四
細密的汗珠很快從李昌鴻的額頭沁出,相對他妻子沈遽華的自如與輕松,打身筒這樣的前期工序顯然不是李昌鴻的日課,他拿手的似乎是在壺上寫字,成型的壺坯端到李昌鴻的案頭,寥寥數(shù)筆,一行或兩行漂亮的行楷躍然呈現(xiàn)。據(jù)說,李昌鴻的小兒子李群師從另一位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徐秀棠,擅長陶刻,理論上說他只要照著壺坯上的字與畫下刀就可,可據(jù)說如果僅止于此的話,不僅難傳神,更難有魂。
你可以把這一系列看成一次又一次的創(chuàng)作過程,但客觀上說,它其實就是一流水。
不同的是身份。沈遽華,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;李昌鴻,中國工藝美術大師、中國陶瓷藝術大師;李群,高級工藝美術師……如此豪華的流水,就是一次次的創(chuàng)作過程;而在宜興丁蜀鎮(zhèn)那些隨處可見的作坊里,同樣的作業(yè),只能視為一道道工序的完成。
然后是價格的不同。
一把李昌鴻設計、沈遽華制作的《奔月壺》要多少錢呢?沈遽華笑笑:16萬。而在宜興紫砂工藝廠,你只需花費1000元左右,就可以購得一把純手工制作的紫砂壺。前中國宜興陶瓷博物館館長時順華把這樣的價格差異,形容為“你究竟想娶章子怡為妻,還是只是想討個尋常女人為老婆”。
有一種觀點說,“從第一天起,工業(yè)化的廉價紫砂壺和傳統(tǒng)手工制作的、滿足上層社會消費的紫砂壺就是兩個玩意”,其實,是不是傳統(tǒng)手工制作并非紫砂壺的定價標準,一團紫砂泥捏在什么人手里,才是決定它究竟是“富貴逼人”還是“價廉物美”的關鍵。李昌鴻承認,自從師傅的作品賣出天價后,有更多的客商前來敲他在洛澗的家門。
1955年10月1日,李昌鴻正式成為顧景舟門下的弟子。
那年夏天,正在南京求學的李昌鴻回到老家丁蜀鎮(zhèn)歇暑假,得到消息說蜀山陶業(yè)合作社的“紫砂工藝學習班”正在招收學員,這個蜀山陶業(yè)合作社,正是今天宜興紫砂工藝廠的前身,這個組織當時正在嘗試改變千百年來都是家庭作坊的紫砂制造模式,變作坊為工廠。據(jù)《宜興地方志》記載,1955年的蜀山陶業(yè)合作社只有四十多位成員,而且多為中年以上的老藝人,要建工廠,首先就得招收工人。
李昌鴻回憶說,當時全鎮(zhèn)只有三十多個人報名,后來卻錄取了27位。
這27位新鮮血液很快被分配給了5位紫砂老藝人,這5位老藝人全是紫砂大家:任淦庭、吳云根、王寅春、朱可心和顧景舟,他們當時的身份是“紫砂工藝學習班”的老師。一年以后,學習班又招收了36位新學員,教師隊伍擴大到了7人,增加了裴石民和蔣蓉。同時,這7位老師有了新的身份,江蘇省人民政府下發(fā)紅頭文件,禮聘他們?yōu)?/span>“紫砂工藝技術輔導”。這7位輔導是宜興紫砂工藝薪火相傳的關鍵人物,而“紫砂工藝學習班”的兩屆學員,延至今日,很多已成紫砂市場搶手的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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